《大海與生活的模樣》序章|初雪

 

說故事的人

「說故事的人有兩種原型:一種是扎根地方的農人,能掌握細緻的脈絡;另一種則是航海的水手,擁有獨特的異域體驗。」——《馴羊記》

 

在出發前,我反覆思考應該帶哪幾本書上船,畢竟再多的電影都代替不了文字的慰籍,但行李箱位置有限,我最後只選擇了徐振輔的《馴羊記》,卡繆的《薛西弗斯的神話》和羅伯特的《大地之下》,我不知道它們有甚麼吸引了我,只是它們的厚度剛好塞滿了餘下的位置。

 

我並不打算當個說故事的人」,至少在紀錄一切的以前,我都是這樣想著的,在我眼中,航海的生活並沒有人們幻想得如此神秘獨特,甚至於我而言,大多時候,寂寞都無處安放,沉悶的日子,平淡的日常。究竟是甚麼驅使我現在打開電腦密密地敲著鍵盤呢?我也不太知道。

 

 

 

斑鳩與芭洛瑪

「於是你不停散落,我不停拾獲,我們在遙遠的路上,白天黑夜為彼此是艷火」

 

原定出發日子的前一個星期,香港政府宣佈禁止指定國家的航班,其中包括我的目的地——加拿大,在公司和當地代理人協助下,把航班直接改早至翌日出發,我拖著兩個行李箱,經韓國仁川,隻身前往了溫哥華,手中握著朋友給我的信件。每次遠行,她都總會留下一些文字給我,親眼目送我步入離境大堂,這應該是自我們相識而來,第一次分開那麼長時間,但我知道我們依然在彼此身邊。

 

「妳走了,也帶着一部分的我離開了。而妳我都知道彼此是無可取替,因為我某些面向只會在妳面前展現出來。妳短暫的離開讓我好奇若果我收藏在妳心中的那部分在未來九個月裏無法忍耐,要蹦跳出來的話,它究竟會溜在何處?」

 

在等待登機時,讀著她給我的信件,牛皮信封裏的單行紙,連同三張早一陣子的菲林照片,讀到這裏,淚水已經在眼眶打轉,她的手寫字從我認識以來都沒有改變過,是如此的特立,

 

一年前,我陷入了情緒的低谷,嗜睡,不安,抑鬱,每晚都必需喝酒來排解壓力,有段時間因爲宵禁令的關係,十點後我必須待在家中至翌日七點,那段時間我們建立了「斑鳩與芭洛瑪的微醺門徒聚會」,每到晚上都會各自在家中喝起啤酒,她喝的是家裏的喜力,我喝的是悄悄買回來的一番榨,又或是堤子味燒酒。打開電腦,聽著張的歌,有時她會拿起結他彈《喜歡》,《艷火》又或是《關於我愛你》給我聽,那是她喜歡的歌曲,也是我喜歡的。

 

 

初雪

 

就這樣,

在時間裏的所有流轉都不再浪漫,

生命走過了荒蕪的大地,

無法化作言語的思念,

讓它們落下吧,

在你張開雙臂的時候,溫暖你。

 

由落機到入境,足足花了三小時的時間,人龍緣緣不絕,過了一關又一關的檢測後,終於看到了在閘口接我的代理人,舉著OYSTER BAY的牌子,那是我即將工作的貨船名稱,坐上了麵包車,到了在碼頭附近的一間三星級酒店,酒店每天提供早餐,然後再給我四十元加幣,自行安排午晚餐。我大概要在這裏逗留兩三天,等待貨船到港,不過後來因為天氣問題,我整整在溫哥華待了一星期。





人生的初雪是一場暴風雨,甚至有點分不清那是雪還是雨,看著天上的烏雲,我一點也不想離開房間。溫哥華的一月,大概四點多便開始入黑,我簡單整理一下行李後,決定在天黑前外出吃晚飯,由酒店走大約20分鐘,便會到達煤氣鎮街區(GASTOWN),是溫哥華開埠時最早開發的社區,這裏有全球第一座且仍在運行的蒸汽鐘,它的高度與街燈無異,古老的設計搭著淡黃的燈光,每隔十五分鐘便會噴出蒸汽,作為旅客的我在這裏站了半小時,看著不多的行人路過,等待汽笛響起的那一刻。看夠了以後,便繼續走在這充滿維多利亞風格的街道上,可能是天氣太差的關係,這裏看起來並不像旅遊熱點,只有下班的人們趕路回家,很多店鋪也關門了,最後我在大街找了間日本餐廳,點了豬扒飯,吃飽後便回酒店体息。

 


在溫哥華的第三天終於放晴,在網上找了附近一些免費且易去的景點,吃過早餐後,便帶著相機出發。第一站是位於北部城郊的林恩山谷(LYNN CANYON PARK),在網上的圖片都是綠草如茵,但此時變成了白茫茫一片,厚厚的積雪,有點後悔穿了對已經磨平了鞋底的波鞋,每步都小心翼翼地走,跟著前面的腳印前進。由車站走大約十五分鐘便會到達旅客休息區,它是由原木而成的咖啡廳,而前面則是前往吊橋的樓梯,但因為天氣關係,兩者都沒有開於予遊人,雖然有點可惜,但在這裏看樹高,聽葉落,在純白的地面印上烏黑的腳印,都令我自娛了一個上午。


下山後,來到了史丹利公園(STANLEY PARK),位於溫哥華的市區公園,亦是加拿大佔地最大的市立公園,公園三面環水,海灣,湖泊,木林,你想看的景色都能在這裏找得到,公園內亦有單車租用服務,若然不想花上一整天走路的話,它是個不錯的選擇。我並沒有一定要走完一圈,只是隨意地在林道裏散步,累了便找個地方坐下,看看鴨子在冰上笨拙地走路,湖面的水停止了流動,若然專注地看,彷彿連時間都停頓了,原本模糊的紋理一下子清晰可見。



 










人生的第一場雪啊

該寫出怎麼樣的文字來,關於所有的第一次,關於所有的你。


某年的一月,走到了遠方,在時間轉慢了十六小時的地方,感受著所有寂寥,如銀一樣的白,在空中流轉。居住在亞熱帶地區的孩子大概都對雪有過幻想,所有關於白色的風景究竟會是怎麼樣?以為那是浪漫的總和,所有美麗的凝結,卻在飄落的瞬間,看見了荒蕪。後來,你收起了傘子,在荒蕪行走,再把手掌張開,嘗試抓緊純潔。原來,雪花並沒有想像中的冰冷,大概是因為藏住了思念。


下次,一起看溫暖的雪飄吧!我是這樣想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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